驚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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驚秋
這一句來得突兀，沒有分毫征兆，當真宛如晴空中的一道霹靂般叫人驚得回不過神。
連淮只是在這屋中處了一日一夜，不曾接觸過其他些什麽，為何會忽然這樣想？
崔瑩腦海中靈光一閃，忽然之間想到了些什麽，心中微沈了下來，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激動。
幾分念頭轉了右轉，相互交疊，不過片刻，她已然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。
“公子是說……房裏有燕公子來過的痕跡，這古老頭在許久之前曾經醫治過他，將他救活了？”
連淮見她反應的如此之快，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讚嘆，隨即點頭說道：“我也是如此猜測。”
“我來時古前輩將我誤認作百花谷裏來的人，可見不久前百花谷曾派人來過，而且是尋他治病的。”
“在江湖傳言之中，百花谷谷主乃是燕家從前的死士，被燕盟主遣散之後重獲自由，這才自立門派分居出去。燕小公子是在洞庭湖處留下血書的，那封信曾被燕盟主在武林大會之上公開過，字跡彎彎斜斜，醜陋不堪，不似四肢健全之人所書。由此可見，他恐怕身負重傷。”
在這之後的事就是不言而喻的了。倘若那燕雲飛深受重傷，無人可解，又恰巧被百花谷谷主所見的話，他一定會為了報答舊主之恩盡力治好他，將人送到古神醫這邊來。
“天下確實很難再有這樣巧的事。”崔瑩微微點頭說道，“只是我瞧這室內各處並無不妥，公子是如何瞧出這兒有人來過呢？”
連淮聞言輕嘆了一口氣，將目光轉向了身下的床板。
“我初始並沒有察覺什麽，只是覺得這身子下的木床似乎是新做成的，尚有些氣味，細摸邊角處的刀痕也都新的很，邊緣清晰硬朗。”
聽到此處，崔瑩就立刻發現了其中的不對。
“我瞧這裏的衣櫃之類都是老舊的，為何偏偏這床是新做的呢？”
“正是這個道理。不過，若是偶然間床腳壞了，遂把整個木床換掉，那也是有的，因此我初時尚未懷疑。”
“只是後來，我卻在這地方發現了不尋常之處。”
連淮伸手下探，碰到了床腳邊的草毯之上，示意崔瑩去看。
只見這幹草堆平平地鋪在地上，似乎尋常的很，除了位置有些怪異以外，更無其他可疑之處。
尋常人家似乎不會在床下鋪幹草席，就算要鋪也該鋪在床上墊著才是。
下一刻，只見連淮握手成拳，往下面砸了一下，而那幹草竟然深深地塌陷了下去，遠低於這屋中泥地的高度。
崔瑩立刻意識到了什麽，問道：“這下面是中空的？”
卻見連淮搖了搖頭。
“我一開始也如此以為，只是後來才發現這底下並非有暗室之類的，而是被人為地砸出了一個淺坑，旁邊還有指印。”
他一邊說著，一邊拂了拂衣袖，將鋪在最上層的幹草揭開了，露出底下的泥地。
只見那一片灰黑色的泥土之上赫然有一個男子拳頭般大小的淺坑，細看時，那圓坑的中心和周圍，都有些零散的指痕，仿佛有人身受重傷，疼痛無比，不堪其苦，用手指在地上扣出來的一般。
這位置極為隱蔽，就在床腳之側，若不是連淮也生病了躺在這床上，他也不可能這麽快地發現。
更妄論上面還有一層幹草掩人耳目。
“我試了一下，發覺這位置恰是一個男子的身高手長落下時能觸到的，若躺在床上的是位女子，則不會恰巧落於這個地方。”
“而這泥地雖不比巖石堅硬，卻也是有些力道的，若換作了全然不會武功的普通人，想必也不能在此留下如此之深的痕跡。”
崔瑩仔細的低頭將這地方查看了一圈，發現壁縫中隱隱有紅色的血痕，然而已經非常淡了，只留下模糊的暗紅色，聞上去也自然沒有什麽血腥味。
“公子是說燕雲飛曾經住在過這裏……”
將這所有的線索都聯系起來，融會貫通之後，事情也就自然而然地浮出水面了。
崔瑩接著將這事從頭到尾推測了一遍。
“尋常人家不會在屋中鋪幹草，此處卻鋪上了，這是因為燕雲飛那時受傷極重，會有膿血流於地上。家中的下人為避免將這地染臟，才鋪上幹草，方便替換。”
“而這地上用拳頭砸出來的圓坑，和他疼痛難耐時摳出來的指印，家裏的下人在打掃地面的時候應該發現了，只是因為那老頭子是個瞎的，看不見這些坑坑窪窪，所以他們就偷懶了，直接換了幹草再鋪一層了事。倘若他們主子是個目可見物的，那必然要將這地把撬開再填平，哪裏能這樣敷衍。”
不過於他們而言，這倒是一個莫大的天助。倘若不是恰巧如此，他們也就沒有機會發現燕雲飛在這裏留下的痕跡了。
“那燕公子身上所受之傷想來是重得很，竟然膿血流離，汙染了床榻，讓下人們都換了一張新的床。”
說到這裏時，崔瑩不自覺地搖頭嘆息起來，神情中卻並無分毫憐憫，反而有一種平淡到近乎於冷酷的神色，仿佛道旁有人見誰摔倒了，就袖手旁觀，冷冷清清地看著而已。
連淮想到那情景，不由地微微蹙眉，神色之間頗有惋嘆之意。
“也不知是何等仇家，將他虐待到這個地步。”
燕雲飛此人雖然放浪不羈，任性使氣，風流成性，招惹了一身的冤債，在江湖上飽受爭議，但其本心依舊隨了父親是善良正直的，落到如此田地實在叫人惋惜不平。
崔瑩聞言笑著搖了搖頭。
“也許是有些人生來就是招人討厭的，誰知道呢。”
連淮微微一怔，直覺她話裏有話，然而她沒有說下去，他細想之下難又怕是自己多心，於是也就沒有開口去問。
她仿佛是不喜歡燕家人的，這倒也好理解，畢竟自古正邪不相容。
“不過既然如此，我倒有些好奇燕雲飛此刻身在何處。”崔瑩漫不經意地開口說道，“他既然有幸為百花谷谷主所救，眼下應當安全了才是。”
“既然安全了，又為什麽不回去呢？反而鬧得燕盟主四處尋找，還要昭告天下，懸賞求人。”
連淮靜默了一瞬，這個問題他原本是想過的，可是從她剛才這一番話中，他卻發現了一個未曾想過的問題。
她似乎非常肯定古神醫把燕小公子救活了。實則一個人病重垂危到那等地步，對醫者來說，很有可能是回天乏術的。倘若沒有救活，那自然也不會有回去之說了。
崔瑩潛意識地如此說將出來，可以見得她對古神醫的醫術無比篤定……連淮又想起她向來身子虛弱，睡著時呼吸時斷時續，極其不安穩，暗想她莫非也曾受過古神醫的救治，只是後來又發生了什麽，讓他二人到了如此兩不相見的地步。
“若燕小公子當真已然安全了，沒有道理不讓家裏人知道。”
連淮重新將思緒收了回來，把種種可能逐一分解開。
“燕盟主若知道了這消息，卻依舊江湖眾人尋找幕後兇手，恐怕就是另有所圖了，許是故意引蛇出洞也未可知。”
“另一種可能是，燕小公子尚未脫離危險，因此也沒能將訊息傳遞給盟主，只是……”
說到此處，卻聽得門外一陣敲門之聲。
崔瑩的臉色立刻變了變，直起身來四處打量，似乎在尋找容身之處。
連淮當即開口道：“我此刻不太方便，煩請先在門外等一會兒。”
與此同時，只聽來人匯報道：“主人吩咐奴婢將新制的湯藥送來給公子服下……”
話到一半時，她聽到了連淮在屋中所言，於是將後半句縮了回去，轉口說道：“那奴婢把藥放在門口，就不打擾公子了。”
“多謝。”
連淮一邊回答道，一邊關註著崔瑩，果然見她松了一口氣的模樣，瞧著自有一種靈動可愛的神氣。
他忍不住唇角微揚，笑看著她。
門外腳步聲響起，想來是那前來送藥的人走遠了。
崔瑩這才開口，一雙水眸幽幽怨怨的看著他，帶著隱藏於其中的調笑之意：“怎麽？見到來的是一個聲音好聽的丫鬟，就高興成這個樣子麽。”
她瞧他的眼角含笑，猶如冬日暖陽一般化冰雪成涓溪，很是高興的模樣，心中不由得喜歡，又有一些調皮的說不清道不明的醋意。
“既然如此，公子也不需要我來看你，那我眼下就要走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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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句來得突兀，沒有分毫征兆，當真宛如晴空中的一道霹靂般叫人驚得回不過神。
連淮只是在這屋中處了一日一夜，不曾接觸過其他些什麽，為何會忽然這樣想？
崔瑩腦海中靈光一閃，忽然之間想到了些什麽，心中微沈了下來，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激動。
幾分念頭轉了右轉，相互交疊，不過片刻，她已然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。
“公子是說……房裏有燕公子來過的痕跡，這古老頭在許久之前曾經醫治過他，將他救活了？”
連淮見她反應的如此之快，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讚嘆，隨即點頭說道：“我也是如此猜測。”
“我來時古前輩將我誤認作百花谷裏來的人，可見不久前百花谷曾派人來過，而且是尋他治病的。”
“在江湖傳言之中，百花谷谷主乃是燕家從前的死士，被燕盟主遣散之後重獲自由，這才自立門派分居出去。燕小公子是在洞庭湖處留下血書的，那封信曾被燕盟主在武林大會之上公開過，字跡彎彎斜斜，醜陋不堪，不似四肢健全之人所書。由此可見，他恐怕身負重傷。”
在這之後的事就是不言而喻的了。倘若那燕雲飛深受重傷，無人可解，又恰巧被百花谷谷主所見的話，他一定會為了報答舊主之恩盡力治好他，將人送到古神醫這邊來。
“天下確實很難再有這樣巧的事。”崔瑩微微點頭說道，“只是我瞧這室內各處並無不妥，公子是如何瞧出這兒有人來過呢？”
連淮聞言輕嘆了一口氣，將目光轉向了身下的床板。
“我初始並沒有察覺什麽，只是覺得這身子下的木床似乎是新做成的，尚有些氣味，細摸邊角處的刀痕也都新的很，邊緣清晰硬朗。”
聽到此處，崔瑩就立刻發現了其中的不對。
“我瞧這裏的衣櫃之類都是老舊的，為何偏偏這床是新做的呢？”
“正是這個道理。不過，若是偶然間床腳壞了，遂把整個木床換掉，那也是有的，因此我初時尚未懷疑。”
“只是後來，我卻在這地方發現了不尋常之處。”
連淮伸手下探，碰到了床腳邊的草毯之上，示意崔瑩去看。
只見這幹草堆平平地鋪在地上，似乎尋常的很，除了位置有些怪異以外，更無其他可疑之處。
尋常人家似乎不會在床下鋪幹草席，就算要鋪也該鋪在床上墊著才是。
下一刻，只見連淮握手成拳，往下面砸了一下，而那幹草竟然深深地塌陷了下去，遠低於這屋中泥地的高度。
崔瑩立刻意識到了什麽，問道：“這下面是中空的？”
卻見連淮搖了搖頭。
“我一開始也如此以為，只是後來才發現這底下並非有暗室之類的，而是被人為地砸出了一個淺坑，旁邊還有指印。”
他一邊說著，一邊拂了拂衣袖，將鋪在最上層的幹草揭開了，露出底下的泥地。
只見那一片灰黑色的泥土之上赫然有一個男子拳頭般大小的淺坑，細看時，那圓坑的中心和周圍，都有些零散的指痕，仿佛有人身受重傷，疼痛無比，不堪其苦，用手指在地上扣出來的一般。
這位置極為隱蔽，就在床腳之側，若不是連淮也生病了躺在這床上，他也不可能這麽快地發現。
更妄論上面還有一層幹草掩人耳目。
“我試了一下，發覺這位置恰是一個男子的身高手長落下時能觸到的，若躺在床上的是位女子，則不會恰巧落於這個地方。”
“而這泥地雖不比巖石堅硬，卻也是有些力道的，若換作了全然不會武功的普通人，想必也不能在此留下如此之深的痕跡。”
崔瑩仔細的低頭將這地方查看了一圈，發現壁縫中隱隱有紅色的血痕，然而已經非常淡了，只留下模糊的暗紅色，聞上去也自然沒有什麽血腥味。
“公子是說燕雲飛曾經住在過這裏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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崔瑩接著將這事從頭到尾推測了一遍。
“尋常人家不會在屋中鋪幹草，此處卻鋪上了，這是因為燕雲飛那時受傷極重，會有膿血流於地上。家中的下人為避免將這地染臟，才鋪上幹草，方便替換。”
“而這地上用拳頭砸出來的圓坑，和他疼痛難耐時摳出來的指印，家裏的下人在打掃地面的時候應該發現了，只是因為那老頭子是個瞎的，看不見這些坑坑窪窪，所以他們就偷懶了，直接換了幹草再鋪一層了事。倘若他們主子是個目可見物的，那必然要將這地把撬開再填平，哪裏能這樣敷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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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燕公子身上所受之傷想來是重得很，竟然膿血流離，汙染了床榻，讓下人們都換了一張新的床。”
說到這裏時，崔瑩不自覺地搖頭嘆息起來，神情中卻並無分毫憐憫，反而有一種平淡到近乎於冷酷的神色，仿佛道旁有人見誰摔倒了，就袖手旁觀，冷冷清清地看著而已。
連淮想到那情景，不由地微微蹙眉，神色之間頗有惋嘆之意。
“也不知是何等仇家，將他虐待到這個地步。”
燕雲飛此人雖然放浪不羈，任性使氣，風流成性，招惹了一身的冤債，在江湖上飽受爭議，但其本心依舊隨了父親是善良正直的，落到如此田地實在叫人惋惜不平。
崔瑩聞言笑著搖了搖頭。
“也許是有些人生來就是招人討厭的，誰知道呢。”
連淮微微一怔，直覺她話裏有話，然而她沒有說下去，他細想之下難又怕是自己多心，於是也就沒有開口去問。
她仿佛是不喜歡燕家人的，這倒也好理解，畢竟自古正邪不相容。
“不過既然如此，我倒有些好奇燕雲飛此刻身在何處。”崔瑩漫不經意地開口說道，“他既然有幸為百花谷谷主所救，眼下應當安全了才是。”
“既然安全了，又為什麽不回去呢？反而鬧得燕盟主四處尋找，還要昭告天下，懸賞求人。”
連淮靜默了一瞬，這個問題他原本是想過的，可是從她剛才這一番話中，他卻發現了一個未曾想過的問題。
她似乎非常肯定古神醫把燕小公子救活了。實則一個人病重垂危到那等地步，對醫者來說，很有可能是回天乏術的。倘若沒有救活，那自然也不會有回去之說了。
崔瑩潛意識地如此說將出來，可以見得她對古神醫的醫術無比篤定……連淮又想起她向來身子虛弱，睡著時呼吸時斷時續，極其不安穩，暗想她莫非也曾受過古神醫的救治，只是後來又發生了什麽，讓他二人到了如此兩不相見的地步。
“若燕小公子當真已然安全了，沒有道理不讓家裏人知道。”
連淮重新將思緒收了回來，把種種可能逐一分解開。
“燕盟主若知道了這消息，卻依舊江湖眾人尋找幕後兇手，恐怕就是另有所圖了，許是故意引蛇出洞也未可知。”
“另一種可能是，燕小公子尚未脫離危險，因此也沒能將訊息傳遞給盟主，只是……”
說到此處，卻聽得門外一陣敲門之聲。
崔瑩的臉色立刻變了變，直起身來四處打量，似乎在尋找容身之處。
連淮當即開口道：“我此刻不太方便，煩請先在門外等一會兒。”
與此同時，只聽來人匯報道：“主人吩咐奴婢將新制的湯藥送來給公子服下……”
話到一半時，她聽到了連淮在屋中所言，於是將後半句縮了回去，轉口說道：“那奴婢把藥放在門口，就不打擾公子了。”
“多謝。”
連淮一邊回答道，一邊關註著崔瑩，果然見她松了一口氣的模樣，瞧著自有一種靈動可愛的神氣。
他忍不住唇角微揚，笑看著她。
門外腳步聲響起，想來是那前來送藥的人走遠了。
崔瑩這才開口，一雙水眸幽幽怨怨的看著他，帶著隱藏於其中的調笑之意：“怎麽？見到來的是一個聲音好聽的丫鬟，就高興成這個樣子麽。”
她瞧他的眼角含笑，猶如冬日暖陽一般化冰雪成涓溪，很是高興的模樣，心中不由得喜歡，又有一些調皮的說不清道不明的醋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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